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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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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接待員的身後, 嚴淵仔細思考著這位“M先生”想要見他的原因。雖說為了掩蓋面目,他戴著口罩和帽子,裹得嚴實如危險分子, 但從理論上來講, 他被酒店的保全們丟出大樓的可能性會比較高才是。怎麽這會兒,疑似高級幹事的人居然還想見他呢?

莫非……

在接待員得了房內的6M的指示拿出通用門卡開門之際, 嚴淵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喃喃自語:“難道我已經從靠臉吃飯, 進化了到了靠背影吃飯?”

接待員:“……”

啪。

被刷了通用門卡後, 套房的大門應聲展開。素質極佳的接待員朝門內的人再次鞠躬, 而後,一手垂於褲腿縫旁,一手作邀請狀:“先生, 請。”

拉了拉衣領,嚴淵走了進去。

他進入房間之後,首先留意到的是酒店的大套房中頗為引人註目的那尊龐大的投影巨幕。此時巨幕尚未關閉,還顯示著遍布於酒店之中的監視攝影機拍攝捕捉到的畫面。嚴淵頓時明白, 房間裏的人應該是通過這個裝置發現了他的存在。

這時。

一直背著雙手,站在落地窗旁的男人轉過了身,直勾勾地盯著嚴淵。他面容斯文俊挺, 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只是嚴淵在看清眼鏡男的長相後,心中陡然咯噔了一下:這男人可不是什麽好好先生, 而是不折不扣的斯文敗類!

6M臉上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隨後……

他的表情僵住了。

怎麽剛才在監控系統裏看著還一臉沈凝的嚴淵,這會兒見了他卻露出了試卷寫完卻發現答題卷位置填錯位般的惡心樣來了?

嚴淵是真的沒想到,接待員所說的“M先生”竟然會是6M這個家夥!

也許是之前在監測塔中,6M那副表面文質彬彬,內裏卻sjuvwnn93,sflxq2ui(因太過和諧以致亂碼)的本性給嚴淵造成的隱性心理陰影太強,比起一根筋的4L,他反倒更覺得6M這個家夥可怕。下意識地,嚴淵甚至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手也往自己的腰側摸去,似乎是想抓住腰間並不存在的武器。

6M咧了咧嘴角:“我很恐怖麽?”

嚴淵剛想點頭,這才猛然想起,現在世界線變動,此時的6M應該並不認識自己……

他迅速收斂起神情中的不自然,端正而嚴肅地開口問詢:“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引起M先生你的註意而已。”

“待在大廳中坐了這麽久,你難道不是想讓我留心到你麽?”6M反問。

嚴淵沈吟片刻,看了接待員一眼。

6M反應很快,頓時明白了嚴淵的意思。

瞥了一眼一直侯在嚴淵身側的接待員,6M以眼神示意他退下。待接待員走開後,他轉過身邁向嚴淵,克制了想立刻跪伏在大人腳邊沖動的6M這才再次擡手。

“請進。”

嚴淵深呼吸一口氣,在6M的引導下,坐在了房間內的沙發上。

“那麽,您到這邊來究竟有什麽意圖呢?藏頭露尾的先生。”6M非常微妙地笑著。

嚴淵倒是沒註意到6M對他的稱呼問題,只是緩緩道:“我之前聽人說,機械王國的‘皇帝’手下的幹事,這段時間為了視察這座文明城市的情況,暫時入住在了這間市中心的大酒店中。你住的房間是酒店裏規格最高的地方,甚至還有縱覽酒店的監控,並且能調度命令接待……我想,你應該就是那位幹事吧?即使不是,也肯定是身份不低的‘客人’。”

“您的猜測非常正確。”

嚴淵松了一口氣:“看來我想得不錯,那麽,能否請你帶我去……”

他話還沒說完,卻見原本還站在沙發旁,側耳傾聽他說話的6M竟陡然膝蓋微屈,單膝跪在了他的腳邊。如同中世紀小說傳記裏描述的虔誠騎士那般,6M執起了他的手。

在對方落下吻手禮前,嚴淵迅速地將手給抽走了。

空舉著手的6M絲毫沒有感覺到尷尬,反倒眼神熾熱地凝望著他。

“大人,您無需多言,我都明白的。”

“您一定早已猜到‘皇帝’與他的幹事們都是機械了吧?會到這邊來尋求庇佑,肯定是因為覺察到了巨艦對您有了不利的念頭。”

“呵,請別憂慮,大人,我們機械軍團定會為您掃清一切的阻礙,即使是主腦也無法攔下我們,所有機械為您而生!依附工廠的叛徒們,必將倒在我們的炮火之下。”

嚴淵:“……”

這信息量是不是有點大了?

他把自己知道“皇帝”正在尋找的人的消息,想讓6M帶他去見二號的話語給咽回了肚子裏。

“這件事我自然是知道的,”雖然不清楚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但見6M這副尊敬而赤誠的神情不似偽裝,嚴淵也只好順著他話裏的意思旁敲側擊,假裝一切早已盡在執掌,“不過……呵,既然其他機械可以依附工廠,背叛了我,那……你呢?”

6M的笑容漸漸斂下:“大人,您在懷疑我?”

嚴淵擺手:“我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麽證明自己……比如,你是怎麽發現我的真實身份的?怕不是……早有指示!?”

6M就著半跪的姿勢躬身,以一種絕對臣服的狀態仰視著坐在沙發上的嚴淵。

“大人,雖然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您的氣味是早已烙印在我們這些骯臟機械程序深處的刻印,只要聞到了您的味道,自然就會認出您來。”

嚴淵:“……”有個問題其實他想問很久了,這幫機械和柴犬西格瑪,究竟誰才更像狗啊……

“您真的不必懷疑我,大人。畢竟,正如我之前所說,機械們都是為您而生的。我們誕生的全部意義,就是為您服務,受您驅使,直到……您成為一切的主宰。”6M並未留意到嚴淵神情的不自然,自顧自地訴說著自己的忠誠。

“可是,就像你說的那樣,不是有人背叛了我麽?”

6M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瞬而逝的殺意。

“這得從主腦的意思說起了。”

嚴淵從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思考,機械們追捕他的意圖何在。

泠水市的巨艦來襲也好,監測塔的囚禁接應也罷,甚至包括二號在初見他時曾提到過的“一定會保護他”,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下,辨不得清明。最開始的時候,他懷疑巨艦上的機械們對他是抱有殺意,可在世界線變動之前的監測塔,6M僅僅是把他禁錮,等待著將他送往鯤鵬巨艦的行為卻又打消了嚴淵的這一猜想。

畢竟,報恩報仇不過夜,如果真想致他與死地的話,何必等巨艦抵達再說?

他聽著6M的陳述,心中的迷霧陡然揭開。

只是……

迷霧之後,尚有陰霾。

“最開始的時候,所有的機械,都是由‘主腦’控制的‘工廠’制造出來的。並且在設定之初,我們就被植入了大人您的信息,長相、氣味、個體特征……這些都是深深地烙印在存儲深處的東西。根植於我們本我人格中最基礎的行為前提,就是您至高無上。”

“那位‘主腦’曾說過,有朝一日,您會重臨這片罪惡的大地。在您的光榮領導下,我們機械軍團會用‘大裂變’,將這個錯誤的世界悉數肅清,讓它成為正確的存在……您將成為新世界的主宰!”

“但是。”

6M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怪異。

“十年之前,‘皇帝’出現了。您可能有所不知,現在統治著機械王國的人,其實是多年前‘主腦’裁定的殘次品。他公然違抗了‘主腦’,叛出了巨艦,似乎是為了某個奇怪的人。”

“他背叛‘主腦’與‘工廠’之後,所有機械都對他展開了圍剿,只是他很聰明,居然選擇了聯合起荒原上的獵手對抗我們,這座機械王國,就是由他一手建立的對抗巨艦的戰線。”

“然後,有一天……主腦忽然開始抹消起了我們這些機械程序裏有關大人的一切訊息,可我們本就是為大人而生的,您是我們生存的原動力,失去了您的烙印,機械也就徹底報廢了……所以,我才會離開巨艦,暫時成為了‘皇帝’的同伴,等待著您的到來,接著……奪回原本該屬於您的一切!”

嚴淵聽完6M的陳述,差點沒驚得一屁股從沙發上滑下來。

不是吧?

他甩了甩腦袋,突然覺得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夠用了。

假設把時間倒回古代,那麽他的身份可能就是什麽前朝遺孤,而6M口中的“主腦”就是輔佐前朝的丞相。對方想要扶植他,重現王朝盛世,便組建了一支以他為行動意志的軍團,甚至展開了肅清行動,制造了將整個世界變成荒原廢土的“大裂變”。可現在,那位任勞任怨的“主腦”卻突然有了別的想法,比如篡位奪`權,便一手下令,開始整頓起原本為了他而組建的軍團來。

如果自己的揣測正確的話,世界線變動之前,也許“主腦”就是想抓住他,之後挾天子而令諸侯,至於二號……極有可能就是覺察了主腦的意圖,這才從廢棄場逃出來,想要保護他。

只是……

嚴淵還是覺得非常的玄幻,封建主義不是早亡了嗎?

再且。

為什麽說,這個世界的存在本就是錯誤的?還有,“主腦”到底是什麽?

這廂,6M目光灼灼地凝望著嚴淵,似乎只要嚴淵一聲令下,他就能為大人獻上一切。

嚴淵琢磨了一會兒,道:“這樣吧,你還是安排安排,讓我去見見那位皇帝……”

“為什麽?”

“啊?”

嚴淵微怔,便見仍舊半跪著仰視他的6M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明明背叛了您!”

嚴淵這才想起,6M之前說“皇帝”一手建立起這座機械王國是為了一個對方找了很多年的人而非機械們心目中的“大人”。

他尷尬地撓了撓面頰。

“呃……其實,皇帝要找的,應該也是我來著。”

…………

二號端坐在一輛裝甲車上。

他不茍言笑,面容冷酷,猶如冰封,與坐在駕駛位上開車的,沒有人格的機械康巴特出奇地相似,讓車中其他的人類獵手有些忍不住打起了哆嗦,總覺得車內的溫度都因為二號的存在而變低了。

這是機械王國現在的“皇帝”。

雖然因為聯合,幸存者們建立起了用於對抗荒原形成的罪魁禍首——鯤鵬巨艦上的機械勢力的防守戰線,甚至由於相對的和平,恢覆了一些“大裂變”之前的昔日繁榮。

但受制於人才的缺失與技術限制,機械王國內仍舊以陸地車輛為主要載具,並沒有制造出飛行物一類的交通工具奪取被巨艦統治了的天空。沒有制空權,獵手們的行動仍受到了限制。

二號望向車窗外。

現在,機械王國的戰線已經輻射到了小半個荒原,但並非真正平和,在文明城市之外的廢墟上,依舊有著無數的機械生物橫行。

他會讓這座王國成為一方樂土的。

二號閉上眼,腦中浮現起了十年前那位笑容明媚的少年的音容。

明明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可深植於他存儲深處的容顏卻愈發地歷久彌新。

“嚴淵……”

他在心中低低地喚著少年的名字。

不是說,就算他是個殘次品也沒有關系,要把他撿回去嗎?

那為什麽現在還沒有出來呢……

“沒關系,您如果不來的話,我就自己去找您……”

二號垂著眼眸,神色中竟有些溫柔,只是誰也沒有覺察到而已。

十年之前,他和他的小先生在逃離電子廢料站時墜下了山澗,他雖然竭力地護住了懷中的嚴淵,但因為高空失墜的沖擊,堅固的機體也受到了一定的沖擊,陷入了自我的關機休眠。不過就算自己粉身碎骨,只要他的光,他的小先生平安,那也無所謂了。

可……

當他好不容易從休眠狀態恢覆過來後,卻發現本該被他死死護住的嚴淵居然不見了蹤影!

二號本以為嚴淵是在他之前醒過來,而後去探查了周遭的情況的。只是他忍著渾身的劇痛,在澗下的淺灘瘋狂地搜索了數日,卻根本沒有發現嚴淵一絲一毫的蹤跡。

若非之後搜捕他的機器發現了他的形跡,二號恐怕會一直在澗下尋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逃出淺灘的,只曉得自己似丟了驅動,行屍走肉般地游蕩在了荒原上。

直到——他絞殺了一頭妄圖趁他失神襲擊他的機械異獸。

二號頓時想到了什麽。

嚴淵明明是個人類,卻為什麽會出現在回收站?

極有可能,是在逃避機械異獸的捕殺!

他頓時清醒了過來,原本凝滯的程序也在一瞬之後瘋狂運轉。

二號揣測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並未在淺灘尋找到嚴淵的蹤跡,那麽表明嚴淵至少性命無虞。

他的小先生,極有可能是蘇醒之後想要逃跑,但是受制於體力原因,沒辦法帶著他一起離開,這才拋下了自己,遁入了茫茫荒原之中,不見蹤跡。二號一時氣結,突然怨恨起來為什麽自己的引擎這般不爭氣,沒辦法在小先生最需要保護的時候蘇醒。對於嚴淵的拋棄,他並不埋怨,畢竟嚴淵也只是問他要不要跟對方一起走而已,兩人不過是泛泛之交,萍水相逢。

對方肯照亮他的路,便已是恩賜,他又哪有臉面去奢求更多?

如果自己再強一點……

二號覺得他似乎分裂成了兩個自己。

一方不斷地鼓吹他,應該把膽敢把他撈出泥沼,卻又無情拋棄的嚴淵抓回來,把他禁錮,把他封鎖,讓這束光永遠只能照射到自己,再也無法逃離。如此一來,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汲取光的溫度,哭泣、呻`吟、抽噎……他自然是不會傷害可愛的小先生的,他會很溫柔地讓先生興奮起來,而後把先生的東西納入到身體裏。機械有著仿生結構,他會讓先生非常的舒服。之後,全身都染上先生的味道,和先生永遠在一起。

而另一方,則在唾棄他居然會產生這麽危險的想法。光應該是永遠炫目閃耀的,若是將光禁錮起來,光只會漸漸地暗淡下去。到那時候,他會被他的光敵視,會被先生用厭惡的眼神蔑對,他的先生會因為自己的放肆而痛心、孤寂、難過……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撕裂了那令人作嘔的邪惡想法。

又有想法乍起,仿佛從另一個世界降臨。

二號突然頓悟。

是了,應該是這樣才對。

他會成為先生最強大的後盾,保護先生,讓他的光永遠地璀璨奪目。嚴淵想要的、想做的、想成為的,他都會悉數為他的先生奉上,嚴淵的想法與意願才是最最最重要的。

可是……

二號覺得自己的引擎運轉得有些遲緩起來。

他的光現下在什麽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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